跨年档的新片《小小的我》是辞旧迎新的好片。片中脑瘫少年刘春和这个人物写得很好，按照流行的话说身上有淡淡的“死感”，有一场戏是明知道自己吞咽能力差，还不断往嘴里塞自制牛轧糖，黏性大的糖对于正常人而言，这么吃法也是危险的，可见他知道母亲有了二胎之后的绝望。有好几个细节都表明他长期陷入不被人接受的自抑情绪里，比如他最激动的时候要睡在行李箱抱着骷髅标本才能平静下来，演员是以婴儿般的蜷曲姿态入画，像极了在母亲子宫里的初生，而长期放在床底下的骷髅则又象征了生命的终点，两个极致的意象混合在刘春和一人之身，则是电影中最让人唏嘘的主题，在摇摇晃晃的人间里争取一线生机的自尊与自强。人物有了向死而生的力量，就像阴暗处最容易被践踏忽略的苔花，绝望翻转过来就是希望，积累着微茫的心力。

还好有外婆陪着，刘春和与她之间的关系在观感上非常让人享受，拉扯得有趣有爱也有气场。婆孙俩的伤疤都是在脖子上，联系到一场拜关公的戏，就知道他们都是在大刀下关关难过关关过的人，我觉得已经超越了普通的亲子关系，是灵魂层面的惺惺相惜。表面上看是外婆在纵容孙儿，用各种办法搭救他的心气；但反过来说，我觉得也是这个外孙让外婆弥补了做母亲的遗憾，在晚年反思、成长为一个更好的“妈妈”，反观角色的母子关系就让人心痛，有一场爆发的吵架戏，儿子抱怨母亲把自己关在笼子里，害怕曝光被人瞧不起等等，笼子这个比喻是成立，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被忽略了正常的青春期成长，戴的是小天才手表，长期穿的T恤都是卡通图案，被各种日程安排规定等等，片中最“大胆”的是，刘春和认为母亲没有正视他作为男人的正常需求——外婆反而能够理解。但是这个妈妈也收集了所有问病求医的火车票根。刘春和在医院复检时瞥见一个脑瘫患儿的母亲突然离开孩子，躲在角落捂嘴哭，他回家后就给沉睡的妈妈盖上被子，若有所思。在母亲的困境里，是没有对错的，只有深浅之分，当妈妈越久越难以客观理性。对了，导演很会选演员，演外婆的林晓杰和演妈妈的蒋勤勤眉目之间还挺像的，加上刘春和，三代人的戏哪怕是日常生活场景都很好看，很有味道。林晓杰这位老演员就像金庸小说里的金花婆婆，海外归来，自带神技，出手就非同凡响。

《小小的我》虽然最主要的戏份与亮点都集中在刘春和身上，看到一个残疾少年的自我救赎，就像片中梦境里的蝉蜕，但其实也可以看成是有女性主义探索痕迹的作品。最明显的就是结尾的落点，刘春和很懂外婆，他要大学报到，说的是让外婆出走，想去哪耍就去哪耍。此时，田震的歌《干杯，朋友》响起，这是劫后余生之后的深情碰杯，也是外婆走出内疚、纠结，重塑自我人格的新启程。

外婆喜欢五颜六色的纱巾打扮自己，最隐晦的原因是用它们来遮掩伤疤，但也成为与成都烟火气交相辉映的温暖意象，只要愿意，在废墟上开出的野花可以更绚烂，更自由，哪怕无人问津，一旦被看到，就能惊艳人间一次。干杯，外婆！

媒体人 钱德勒

来源：新闻晨报?????? 作者：钱德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