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上海艺言堂出品、制作，周野芒、潘虹主演的沪语电影《菜肉馄饨》于2024年12月10日在菜场里开机，经过35天拍摄，于1月13日正式杀青。作为上海原创、上海出品、上海班底的影片，《菜肉馄饨》改编自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编导金莹所写的同名小说，是一部讲述上海市井生活的生活流喜剧。

“用电影来传播上海文化，也让电影成为人们来上海的理由。”影片出品人、制片人顾晓东介绍，《菜肉馄饨》宣传发行上的最初设计标语是“贴地飞行”，“上海要成为电影之城，不只是有本土电影创作，也应该成为中国最包容电影拍摄，能提供最好拍摄环境的地方，这样才能带动更多人来拍上海。”

在上海话、上海故事找到自己

1月12日，《菜肉馄饨》在外滩华尔道夫酒店拍摄。著名沪剧演员茅善玉与周野芒、陈国庆、王琳拍摄四人聚会喝咖啡的戏。老戏骨功力不俗，走了几遍戏后正式开拍，高效完成。“接地气的轻喜剧，上海特色浓郁。”茅善玉喜欢《菜肉馄饨》，“演员都来自上海，全在上海找的景，全程用上海话。”她观察过很多描写上海的影视剧，“上海本地演员演上海故事，表达、身形、眼神还是有些许不一样，有种骨子里的海派风格，我也说不清道不明。”

《菜肉馄饨》剧组杀青宴现场?王琪慧 摄

《菜肉馄饨》剧组杀青宴现场?王琪慧 摄

2018年，上海戏剧学院教授石川为《大李小李和老李》沪语版寻找配音演员时发现，徐峥、郑恺等上海演员在配音时都说“没有用方言演过戏，不知道该怎么表达”。除了词语表达习惯的转换外，有时配音中还涉及不同年代口语习惯的变化，因此，找内行人当顾问很重要。石川请来滑稽戏名家钱程坐镇把关，今年沪语配音版《乌鸦与麻雀》同样由他担任语言顾问。

用上海话表演，茅善玉驾轻就熟，“讲普通话，我会有点紧张，讲着讲着，自己就不自信了，不知道翘舌音怎么发。反而用上海话说台词，简单得多。因为沪剧讲求生活化，对人物的体验和真实的表达，与电影也很类似，只是多了唱而已。”茅善玉笑言，上海话让她找到自己。周野芒在《爱情神话》积累了丰富的经验。陈国庆与茅善玉一样常年活跃于沪语表演舞台。王琳第一次用上海话拍戏，有挑战，也很有趣。

茅善玉在剧组现场过生日

“上海的大都市生活给观众文化想象，理想的都市生活加强了沪语电影的吸引力。”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教授、上海电影评论学会会长刘海波表示，邵艺辉的《爱情神话》《好东西》，王家卫的《繁花》偏重白领趣味，《菜肉馄饨》讲述上海市民生活，故事和人物如果能给大银幕带来新鲜感，也会有吸引力，如果再使用轻喜剧方式，在轻松愉悦中看到新人物新故事新观念，相信会有新气象。

电影《爱情神话》剧照

电影《爱情神话》剧照

“金莹在上海出生长大，我印象很深的是，她在学校拍纪录片处女作《家园》讲的就是家里两位老人，她的奶奶和外婆。”小说《菜肉馄饨》从人民公园相亲角开始，上海读者一看便有亲切感。作者金莹是上海交通大学教授、电影学者李亦中的学生，“我指导学生拍纪录片，题材选择‘兔子先吃窝边草’，拍摄自己最熟悉的人和事，这样容易上手。金莹毕业后一直从事纪录片创作，积累了观察上海市民生活的鲜活素材，这次通过大银幕来讲述上海故事，可以说是厚积薄发。”

李亦中（右）和学生金莹在拍摄现场 （李亦中提供）

“杀青前一天，我与女儿打视频电话，她第一句话就问，《菜肉馄饨》拍得哪能啦？”《菜肉馄饨》讲述年轻人婚恋，让茅善玉深有共鸣。“片中妈妈和女儿的关系，和我有点像。我关心小孩的情感生活，她也会抗拒，不愿意多谈。我们和年轻一代总有一些代沟，需要慢慢了解年轻人的想法是什么，他们刚从学校毕业，职场竞争很厉害，无暇顾及个人感情。我观察，上海的爸爸妈妈还是很能体谅年轻人，也很开通。谈恋爱、结婚或者拼事业，都是年轻人的事。我们祝福你，这也是社会不断往前走的标志，我们能与自己的孩子处成朋友。”

“沪语电影兴起，和方言所在地的文化自身魅力有关。《爱情神话》《好东西》里上海‘梧桐区’的生活方式，其实对全国的文青、白领都很有吸引力。” 上海戏剧学院教授石川说。

好友聚会，发现更多上海风景

1月12日，李亦中应制片人顾晓东之邀，作为片中女方亲友，参与拍摄一场婚宴，“我特别要求安排金莹和我一起吃喜酒，剪辑成片后或许就几秒钟，也算植入师生同框的彩蛋。”?

李亦中注意到，《菜肉馄饨》与电视剧《繁花》类似，有不少上海观众熟悉的“老面孔”，“比如上海评弹团团长高博文客串《菜肉馄饨》，还要说台词。婚礼中，上海文化人士济济一堂，松弛感拉满，这也是海派电影特点之一，老朋友聚会，观众通过银幕数‘熟人’。”

对茅善玉来说，拍摄《菜肉馄饨》宛如老友聚会，和王琳聊一聊跳舞经，“电影杀青，王琳老师即将出国参加国标舞比赛，可厉害了”；和潘虹回忆年轻时拍电影，因为脸上爆了一颗痘痘，全剧组停拍一天，等痘痘消失，两人感叹，“现在电影技术进步，再也不用操心胶片不够、光线不行。” 在外滩华道夫酒店拍摄四人戏份时，茅善玉对王琳提出的走位方案赞不绝口，“效率老高的。”拍到片尾彩蛋，导演吴天戈灵机一动的“现挂”又让茅善玉笑言，“‘现磨咖啡’味道最好。”

为了《菜肉馄饨》在上海各个知名地标更好取景，茅善玉经历过早上4点起床，5点出门拍摄。在繁华的陕西路拍摄时，她发现，“上海市民见过大世面，对拍电影非常淡定，不会堵上里三层外三层围观。大家平常地路过，顶多张望一眼，问问拍什么戏，拍戏的演员是谁，掏出手机拍张照。”

从《变形金刚2》《碟中谍3》到《007：大破天幕杀机》，不少好莱坞大片在上海取景。在《她》中，上海作为一个未来主义色彩的城市出现，不止一位国际导演说过，上海既有西方文化，又有东方韵味，是一个交融之地，可以满足各方面的想象。“上海作为著名国际大都市，可以有不同角度想象上海的方式，上海也容得下各种想象。”石川认为，近期许多热播影视作品都集中在上海“梧桐区”，但观众并不只想看“梧桐区”，上海各个局部的生活也是很丰富多彩的。比如近年来在城市白领中流行的“彭浦第一炸”夜市排档等，都是影视剧中值得挖掘的上海城市空间。“上海人不一定都住老公寓、老洋房。要拍好上海，创作者需要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出发，寻找最有感受的角度，而不要被一些概念约束。上海的生活是多面向的，要善于发现别人没讲过的新鲜角度。”

《菜肉馄饨》导演吴天戈（左）和上海电影评论学会会长刘海波（上海电影评论学会提供）

从人民公园到复兴路菜市场，从南昌路到国际饭店、外滩华道夫酒店，《菜肉馄饨》提供了更多上海视角。如何开发上海地标，剧组绞尽脑汁。在刘海波看来，上海有着取之不尽的宝藏。“我去奥地利旅游，电影《音乐之声》的拍摄地是导游重点介绍的景点；走进罗马城，电影《罗马假日》的各个取景点都是打卡热门地。影视作品的效益不仅仅以票房和收视率为衡量，它的真正效益在于短时间内打造出知名IP，这个IP可以通过授权，联动话剧、音乐剧、图书、各类商品、实景娱乐等，更可以无形地带动地方文旅，给城市增加文化内涵，带来美誉度。”

刘海波强调，上海打造全球影视创制中心，不能仅仅以出品影片特别是“名义出品”的数量来衡量，更需要“在地化”的创作与生产，要“实质创制”。“唯有‘在地化的生产’才能真正集聚创意人才，形成活跃的创作氛围，完善产业链，留住就业和税收。”

方言影视剧又一次轮到了上海

每个从业者都能列举出一连串讲上海话的影视剧。“上海滑稽戏曾经搬上银幕，比如《三毛学生意》，还有当年家喻户晓的《满意不满意》，讲服务行业饮食店，里面的台词不胫而走，‘肉就是排骨，排骨就是肉。’潘虹主演的《股疯》至今为观众津津乐道。”李亦中表示，“这一两年，沪语影视剧异军突起，比如电视剧《繁花》在上海电视台播出时主推沪语版，大家都觉得亲切。我关注到央视电视剧频道在第二天重播《繁花》时，也播沪语版。我去各地出差，都有朋友、学生讲起，他们选择欣赏沪语版《繁花》。除了上海地区，还有长三角一带吴语地区，都欢迎沪语影视剧。《菜肉馄饨》也有可能成为爆款，沪语观众群很庞大，除了上海、长三角还有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上海观众、长三角观众，听沪语电影，解乡愁。”

“要做方言电影，方言所在区域的市场得够大才行。”石川认为，沪语电影不只有上海观众，苏浙地区的观众都能接受，这也是沪语电影相比其他方言的优势之一。上海及所在的长三角区域，无论地理范围、人口，还是城市生活的多样性和繁荣程度，都足够养活得起一定成本的沪语电影。与此同时，制片方不妨同时拍摄普通话版本，实现区域市场和全国市场的全覆盖。“像《繁花》这样表演时使用上海话，后期配音制作普通话版本的作品也获得了市场成功，验证了这种模式的可行性。”

《繁花》剧照

《繁花》剧照

“上世纪90年代流行过京味电影，从王朔的电影开始，到冯小刚、葛优的贺岁喜剧。这几年好像轮到沪语电影起来了。对于中国电影而言当然是好事情。多样性，始终是艺术创作的基本要求。”石川认为，方言电影作为电影的创新手段，值得关注，“当下观众口味日渐多元，创作上实现多样化，才能满足市场需求的多样化。

“很多电影回归方言，因为更接地气，方言带来生活的真实感，也会提供文化的多元性。”刘海波认为，沪语背后是上海地域文化、海派文化，“把多元丰富的地域文化利用方言电影的形式呈现给观众。东北方言的影视剧流行，香港片听粤语，相对而言，沪语门槛高。这些年沪语影视剧的市场突破，与年轻观众习惯了看字幕，不无关系。”但他强调，方言电影仅仅是艺术创新性的一步，“观众非常挑剔，看重影视剧有没有带来新鲜感。”